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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知性中国】曹禺百十岁冥诞纪念 : 当赖声川碰上曹禺

【作者】
文_ 吴嘉陵/ 旅读中国 图_中新社
2020年9月号 第103期
2020.09.28

故事开展于三〇年代北京,大宅院内三代同堂。第一代是病重的曾皓,第二代是文清及其妻思懿,妹妹文彩及妹婿江泰,还有称曾皓为姑丈的愫方,第三代是曾霆及其妻瑞贞,此外还有房客袁任敢教授及女儿袁园。表面传统华丽的宅院,却在讨债人数度上门之际,家族内部矛盾一触即发,撕破了多年官场的派头。讨债人提出的条件是:还钱、卖房或是抵押曾皓给自己预备下的棺材。最后,曾皓失了棺材,文清吞了鸦片,曾霆离婚,瑞贞与愫芳离家。这是赖声川导演版本的《北京人》的剧情梗概。

 

 

记得曹禺年纪小

 

戏剧家曹禺本名万家宝,河北省天津人,父亲万德尊曾任大总统黎元洪秘书,母亲是其第二任妻子,在曹禺出生三天后便过世。姨母成了继母,父亲脾气不好,在他的回忆里,整个家庭是郁闷的,唯有随著继母看戏的记忆是愉悦的。京戏、河北梆子、昆曲等地方戏,也有文明新戏,启蒙了曹禺对戏剧的喜爱,认同戏剧是安慰人心、教育大众的良药。

 

曹禺在开南演戏、清华写戏,《雷雨》便是在清华大学图书馆内完成的。求学时期接触各式各样的剧本,意识到视野是一回事,落实视野又是另一回事,体会到剧本离不开生活,于是有了未来学的思维,认为文人必要有洞悉时代的智慧。在任教的河北女子师范学院,他则写下了《财狂》、《日出》,二作寄托了年轻的曹禺对于戏剧的喜爱,怀抱著诗性的现实主义。

 

小人物生在大世界

 

他亦尝试改编小说为剧本,比如巴金的《家》,认为改编是一种创作。藉由不同的编写手法,相互对照,进一步领悟到戏剧创作的规律。曹禺戏剧的特色是偏好将社会问题与现实融入剧情,探讨悲剧性的生活。戏剧主轴清晰,角色爱憎强烈,让观剧者同情剧中人处境,在冲突中紧凑地铺陈出小人物与大世界──小人物无力改变大世界,这是多么无奈,却又如此真实。

 

 

比如《北京人》一剧,其中「北京人」是有层层深意的。它代表著新思想的北京人,也代表著旧习俗的北京人。前者如暂住的袁教授及女儿、工人(工人外形酷似北京猿人,又是另一种指涉),他们在思想上或阶级上皆是崭新的。后者如曾文清、文清妻及曾霆。为了家族结娃娃亲,曾霆成亲时不过十七岁,说明年纪与文明并不一定成正比。此外,「北京人」也代表著驱动旧事物转换成新力量,如瑞贞、愫方这一类选择离开宅院的人。

 

从北京到台湾,从宅院到眷村

 

赖声川以其台湾文化/美国教育的视野,特别挑选《北京人》(而非更脍炙人口的《雷雨》)搬上舞台,有其弦外之音──使台湾人由《北京人》剧作进一步认识「台湾外省人」。进而突显,戏剧文学的价值或会因为地域不同而有不同观点,但无损于艺术反映时代、谱写人类情感、引起各个世代共鸣的美学价值。

 

 

曹禺与赖声川对待戏剧相通之处,在于面对社会的转型与开放,吸收西方悲剧/喜剧理论,通过舞台剧/电影、小说/剧本,不同媒介、不同文类的改编与改写,对旧世界进行反思。他们认同戏剧有安慰人心的力量,也都看重戏剧对于世代的教化能力。同时,二人也都擅长使用双层结构、语言艺术、观察人群、体会事物、用多角度去看事情。二者皆在写实中加入象征,在悲剧中加入喜剧,无形增加了戏剧张力。

 

 

北京人.启「世」录

 

年少的曹禺不知道未来会走上剧作家之路,不知道他的爱情与婚姻是纠葛的,不知道自己将不断地挑战写作,并成为世界剧作大师。曹禺《北京人》里的北京人,正如白先勇《台北人》里的台北人,是一时代人的缩影。曹禺《北京人》的大宅院是陌生的,一如赖声川的眷村题材也是陌生的。在此之前,宅院与眷村都是披著旧衣的过往,却随著舞台启幕而重新再生、一再重生。

 

曹禺是无可取代的。尽管台湾年轻人认识的他,有著地域与时代的隔阂,却因为因缘际会影响了赖声川,前后两辈暗合的戏剧理念,就这么经由另一地域、另一时代的创作者传递下去。《北京人》谈的不只是二十世纪初期的北京大宅门,也是新文学运动发展的阶段性成果,也有旧传统面临新世代的冲突与对应,适用于各个世代。于此,我们了解到,所谓「经典传承」不是反覆诠释,而是打破传统,与当代人事物相呼应产生──这是曹禺一生在戏剧与教育里给予后来者重要的启示。